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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台灣某個地方的7-11。
絕對沒有比「便利商店」還要更容易獲取食物來源與民生必需品,
不過通常付出的代價都會比較高!
俊平戴著OPEN將的聖誕帽忙著補貨,
最近店家推出的世界巧克力季實在火熱,
引誘著愛吃巧克力的隱形顧客瘋狂搶購,
於是俊平一天起碼在巧克力商品架上面補了三次貨!
俊平跟其他來7-11打工的學生們不一樣,
除了大夜班之外,他拒絕接受其他班別的調動,
風韻猶存的女店長美秀雖然已過四十好幾,
但是白皙的皮膚加上略施胭脂的甜美五官是其他工讀生覬覦的對象,
唯獨俊平就是對她沒感覺,
所以每當俊平單獨上大夜班的時候,
美秀都會熱心的買宵夜過去看俊平,
俊平也不疑有他,肚子餓了就是要吃,
生活本來就該如此簡單!
美秀常常問俊平下午要不要陪她去逛街或是吃飯,
俊平始終不答應,這樣的舉動更讓美秀覺得很有挑戰性,
因為在她心中俊平是個待宰的小白兔,
只差時機罷了!
月亮姑娘回去休息了,該太陽先生出來暖身了,
俊平一如往常地走在回家的道路上,
路旁走在牆壁上頭的黑貓從他的背影上嗅到了濃郁的寂寞氣味。
俊平的房間掛著鬼馬小精靈的海報,
一整組的黃金聖鬥士的模型,
以及7-11特有的OPEN將歷年來所有的收藏品,
整齊且一塵不染地擺放在他的收藏櫃裡面,
他看著看著很快就出了神,回神之後於是長嘆了一口氣,
低頭不語走回他的電腦桌前面,
突然急促的門鈴聲嚇了他一跳,
兩年前從家裡搬出來一個人住都沒有人按過的電鈴,
今天特別不一樣,它響了!
俊平快步走到門前透過窺門孔往外看,沒發現有人在外,
於是打開了門,意外地發現門前有一個長方形的粉紅紙盒,
他蹲著用手秤量了一下,挺輕的!
於是他再一次左顧右盼地看看有沒有其他房客出來,
最後他拿著紙盒放在房間的桌子上,充滿好奇心的打開,
原來是一具紫色長髮面容姣好穿著白色蕾絲的充氣娃娃,
沒有生命、充滿橡膠感、缺乏溫度的存在。
俊平找尋這盒子其他的線索,
發現了一張名片打上TBDC的字樣,
名片背面寫著:
"恭喜你,你是我們開店剛滿一週年的幸運兒,希望你會喜歡她!",
簡單的字句,疑惑的名片,空白的腦袋,
於是他在網路上Google搜尋TBDC,後來果真查到,
這是Taiwan Best Design Company的縮寫,
是台灣進軍全球充氣娃娃世界中,
以黑馬之姿屢獲台灣設計金質獎、
全球創意設計獎、撫慰宅男人心獎等等大獎,
於是在官方網頁的產品介紹看到了這熟悉的紫色充氣娃娃:
產品名稱:雅典娜的寂寞
療傷功能:情傷修補與勇氣給予
建議售價:十五萬台幣
全球數量:Only One
什麼?這個鬼東西竟然要十五萬?
俊平不可思議地自我解嘲,
於是俊平好奇的打開雅典娜肚臍附近的透明吹氣孔,
貼上嘴巴用充滿好奇心的心態緩緩吹氣,
於是那象徵好奇心的氣體透過俊平的身體緩緩地流入了雅典娜的橡膠軀殼,
慢慢地變大膨脹,直到氣飽之後,
聖鬥士星矢中的雅典娜出現在自己的家中,
俊平驚訝到下巴都快要脫臼,
又花一陣子回神,然後仔細地瞧瞧眼中的充氣娃娃,
簡直跟漫畫書中的雅典娜同一個模子!
鬼斧神工,無懈可擊!
俊平洗了戰鬥澡,出來之後抱著雅典娜輕放在雙人床上面,
蓋上棉被之後嘴角上揚地看著雅典娜道晚安!
今天下午,俊平睡的很香甜。
睡醒之後上班的夜晚特別冷,顧客少到不像話,
因為人少對俊平來說反而是有利的,
他在雜誌和小說區胡亂翻著幾本已拆封的書籍,
漫無目的地讓頁數快速增加,心思根本沒放在書上,
而是那具躺在很久沒睡滿的雙人床上,在他的寂寞堡壘中。
美秀就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頻頻出現在俊平工作的時刻,
這一次俊平謝絕了美秀充滿愛的宵夜,
因為出現了比飢餓更有意義的東西,
美秀看到自己的愛心被蹧蹋,心情不爽地轉身就走,
這是美秀第一次感到羞辱,她想要報復!
對於俊平來說,時間的流逝並不會讓他感到惋惜,
反而是更期待下班之後的相遇,
等待,是最美好的。
急迫地打開自己的大門,
卻發現雅典娜不在雙人床上,忽然聽到廁所有流水聲,
我的媽呀!雅典娜竟然拿著自己心愛的藍色毛巾洗臉,見鬼了!
"早安阿,主人!",
這是一種沒有聲音的微笑,卻在俊平的心中激起了陣陣漣漪,
"你怎麼可以說話了呢?",
俊平狂揉眼睛以為這絕對是工作之後疲勞所造成的幻覺,
"我也很好奇呢!你剛剛跑去哪裡了,都找不到你?",
"我去上班啊!",
"為什麼要上班?待在家裡不是很好嗎?",
雅典娜躺在床上疑惑的問。
"那是因為上班才有錢可以生活啊,可以吃自己喜歡的食物,
買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才需要上班賺錢",
俊平在床上側躺著對雅典娜這樣回答。
"主人這樣好辛苦喔,像我孤單的一個人,都不知道要幹麻" ,
雅典娜像孩子般地雙手和雙腳上下擺動,意外的碰到了俊平的手,
碰到有溫度的手,雅典娜吃驚的看了俊平一眼,
"主人,你的手怎麼這麼燙,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你不知道嗎?男人的手是熱的,
女人的手是冰的,當男人握住女人的手就會變溫暖了",
俊平科科科地笑。
我想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可以嗎?主人?",
"應該可以",
俊平心想反正半夜沒什麼人會注意到,爽快地答應。
這一天下午,俊平抱著雅典娜入睡,
卻做了一個惡夢,夢中他牽著雅典娜的手飛向雲端,
短暫地站在白雲上面,當兩人相視微笑之後,
卻又在瞬間重重墜落,俊平冷汗直流地猛然驚醒。
是夜,俊平這次不再孤單一個人,
雅典娜坐在商店裡面的椅子上,
桌子上有一杯印有City字樣的焦糖瑪奇朵熱的冒煙,
旁邊有一隻粉紅色的巴黎柏靈頓熊,
雅典娜一直在把玩著那小熊,對咖啡絲毫沒興趣,
直呼:"好可愛喔,毛茸茸的!",
俊平在收銀台前會心一笑,
過了十分鐘他請雅典娜到烤熱狗的地方,
"想不想學怎麼用大亨堡?",
俊平拿著白色夾子笑著看雅典娜,
"好阿!",雅典娜點頭的說。
俊平俐落地打開夾心麵包,
先把熱狗要放入麵包的空間用夾子撐大,
然後以更快速的動作、更精準的角度把熱狗放在麵包中,
大功告成!
然後換雅典娜自己用大亨堡,打開袋子取出夾心麵包很簡單,
撐開麵包也很簡單,
但是熱狗就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掉進麵包縫隙之中,
雅典娜試了好幾次都沒弄好,
看著俊平說了好幾次:"好困難喲!",
我再教你一次唷,我放慢動作給你看,
熱狗就算不情願還是硬生生地和麵包緊密的結合在一起,
然後叫雅典娜再試一次,這次總算成功了!
接下來,俊平順便教雅典娜茶葉蛋和關東煮怎麼使用,
歷經了幾次失敗之後,也開始順手,
雅典娜抱著俊平說:"謝謝你,主人!"。
沒想到不速之客美秀又來了,
竟然眼睜睜的看著俊平和一位女人(充氣娃娃)當面擁抱,
怒火中燒的美秀,拿起宵夜附送的衛生筷猛力地往她身上刺,
卻被俊平用關東煮的湯杓擋掉了,
"老闆,你在幹什麼?",俊平生氣的說,
"她是誰?你的新女朋友?你的舊女朋友不是生死未卜嗎?",
美秀怒氣難消地反問俊平,俊平被問到說不出話。
俊平叫雅典娜回到椅子上坐,
自己走去和美秀解釋雅典娜陪他上班的原因,
美秀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死盯著雅典娜看,
不過雅典娜依舊把玩著巴黎小熊,自言自語起來。
下班了,美秀這一次全程陪在俊平旁邊,
深怕雅典娜又有驚人的舉動,
不過很早之前雅典娜玩累了小熊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直到俊平打卡下班之後,叫醒雅典娜一起回家,
俊平背著雅典娜走回家,因為他知道她的重量。
回到房間,俊平輕放雅典娜在床上,
自己一個人沖澡,這一次俊平洗的很久,
一直想著美秀提起女友的事情:
女友和公司三五好友去北海道玩,
飛機卻在起飛不久於外海失去蹤影,
這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
海上並沒有出現任何飛機殘骸以及屍體,
那架飛機就像在百慕達三角洲一樣,
上不去也下不來,何況是飛出去?
或許真的飛到四度空間也說不定。
洗好出來之後,雅典娜疑惑的問俊平:
"剛剛那阿姨說的女友是什麼?",
"女友就是喜歡我心的人,想要簡簡單單的在一起生活,
多了信任與包容,少了猜疑與憤怒的真心,
可以跟你分享工作或是生活上的事情,
也可以幫你提供意見的人!",俊平慢條斯理的說。
"那我可以當你所說的女友嗎?",
雅典娜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俊平說。
"可是你不是..",俊平並沒有被這兩個字沖昏了腦袋,
"那就把我當作替代品吧?",雅典娜笑著說。
於是那個下午俊平和雅典娜躺在床上說了很多關於十二星座的故事,
以及和女友一起出遊去過的地方看見了什麼好玩與好笑的事情,
俊平其實不在乎雅典娜聽到了什麼,
畢竟他是那麼的寂寞,他只聽的到他自己,
以及那由他幻想出來女友的聲音,不過他還是越說越快樂!
不只俊平寂寞,在這城市還有其他不同的寂寞:
在夜晚出沒的孤單黑貓走在屋頂上找尋其他貓咪,
只為了能互相依靠順便抓抓脖子、
女老闆美秀在閨房的雙人床苦等另一人的陪伴,
只為了填補夜夜忍受不住的空虛心靈、
喪偶的錄影帶出租店老闆,
心中天天思念著陪伴三十年的亡妻、
年華老去的OL小姐被小她十歲的風流小白臉甩了,
只因為年紀相差太懸殊、
曾擔任砲兵中尉的退役老人,
獨身在家懷念起死去的妻子與車禍喪生的唯一兒子,
剩下的也只有來不及參與天倫之樂的空蕩蕩房間。
俊平跟雅典娜說了有關於他奶奶的故事:
奶奶因為俊平父母親忙碌工作的關係,
所以是奶奶一手帶大的,
奶奶有一天跟自己說人死後是可燃的,
奶奶想要隨風飄散在空氣中,在蔚藍的天空中。
過了不久,奶奶生重病,
等到自己連夜從台北趕回來見最後一面,
奶奶撐到自己趕來的時候,
才用盡力氣微笑地看著自己並毫無遺憾地闔上眼睛,
自己那天並沒有哭,跟了父母親說了奶奶想要結束的方式,
火化之後,俊平捧著奶奶的骨灰灑在高雄港上,
奶奶的骨灰隨風飄散在空氣之中,
自己微笑地看著蔚藍的天空,絕對不能哭!
因為奶奶最後是微笑地看著自己,
現在也要微笑地送奶奶最後一程!
雅典娜抱著剛說完低頭不語的俊平,
安慰的摸摸俊平的頭,兩人相擁而睡。
今天晚上俊平準備出門上大夜班,
雅典娜問可不可以跟他一起上班,
俊平笑說:"我老闆很兇,暫時先不要好了,
你待在家裡,有陌生人不要開門!",
於是俊平出門,雅典娜顧家!
俊平出門十分鐘之後,門鈴聲又響了,
雅典娜裝作沒聽見的躺在床上玩著那天偷帶回來的巴黎伯靈頓小熊,
"我是俊平的老闆美秀,我找到他女友了,可以開門嗎?",
雅典娜聽到馬上起身打開大門,
美秀表情慌張地說:
"我現在帶你去找俊平的女友,我已經先跟俊平說過了!",
雅典娜傻傻地跟著美秀出門,地上遺留著巴黎小熊。
美秀把雅典娜騙到自己家中,綑綁她在椅子上,
第一次仔細地看著她,後來發現她肚臍附近有個充氣孔,
赫然發現眼前的並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充氣娃娃!
於是美秀想到了一個報復的點子,極端復仇。
俊平下班之後回家發現大門沒鎖,
地上有巴黎小熊,雅典娜真的不見了,
俊平焦急地跑出去外面找,
不想要再一次的看見自己重要的人消失,
後來,在橋上看到雅典娜坐著渡船回港,
她像初次來到遊樂園的小女孩般地開心地向橋上的俊平揮手,
俊平鬆了一口氣,
以為又要失去倚靠,繼續寂寞。
俊平這次牽著雅典娜的手回家,
說什麼這一次不會手放開!
拒絕寂寞!
回到家中,雅典娜撿起了巴黎小熊,
把小熊放在床上,叫俊平躺在床上並且看著他的肚臍,
她天真的拿銳利的東西打穿了俊平的肚子,
血液代替著她預期的空氣殘酷地泉湧出,
俊平痛苦的慘叫,
在雅典娜終於意識到她根本沒辦法幫俊平充氣的時候,
他已經無法回頭地走向死亡的路上,
"不是美秀阿姨說,你可以充氣的嗎?",
雅典娜驚慌心急的說。
"雅典娜,你其實不是人,你只是個充氣娃娃啊!",
這是俊平死之前的最後一句話。
寂寞的氣味,像是凶案的血跡,
無論怎麼努力刷洗,都會遺留些許的痕跡。
雅典娜傷心的拖著裝著俊平屍體的黑色垃圾袋,
來到了可燃垃圾區,因為俊平的奶奶說過,
人死後是可燃的!
然後自己卻頹廢地倒在屬於充氣娃娃的、不可燃垃圾區!
自己按著充氣孔開始洩氣,
就在她失去了生命(氣體)的最後一刻,
她做了一個甜美的夢,她是個真正的人,
可以在7-11喝著喜歡的人泡的City咖啡,
也可以和喜歡的人牽著手,並且感受到男人手的溫暖,
更可以在睡覺的時候貼著喜歡的人胸膛傾聽心跳聲,
夢中浮現她即將死去的畫面,她深呼吸地吐了一口氣,
吹散了飄落在眼前的蒲公英,
那氣息讓還存活著的人們以其他方式相遇、
找到屬於自己渺小的幸福。
她一直以為她有了心,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可惜的是,她同樣和俊平夢到之前一樣的惡夢:
夢中俊平牽著她的手飛向愛情的彼端,
卻狠狠地重重摔落。
於是她發現了比別人更巨大的寂寞,
因為她終究是充氣娃娃,
是替代物(品),是人們觸及憧憬與眷戀的媒介,
是把蒲公英帶到其正確所在的風、
是如同空氣般確實的、承受寂寞而飄浮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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